朋友正好有事，就拿了瓶开好的啤酒让他自己先喝。一瓶酒才喝了一半，陆谷山就觉得眼前有点发黑，接着手机响了起来，拿起来一看，是家里坐机电话打来的。
段柔的声音，她在电话里说：“你回来吧，我在家等你……”
陆谷山像收到圣旨，连忙起身骑车回家。车子骑出一段路，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。陆谷山远远看到路的那一头尽是黑色的雾，左右没有别的通道，眼前那条路看不到头，宽敞又干净，没有一个人影，没有一辆车。
陆谷山觉得有点奇怪，心想这条路怎么脑子里没有印象？这么平坦又没车辆，骑车倒是安全。他一边这样寻思，一边拧紧了油门，摩托车就那样像箭一般向前冲了出去。
躺在医院重症室的时候，陆谷山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。他听到手术刀的声音，钳子的声音，磁盘接触到刀子钳子的声音。他感觉身子轻飘飘地回了家：谢娜躺在地板上打滚，屁股下是黑色的血。他看到从卧室出来的自己，对着谢娜吼着什么，谢娜转过身，手按在肚子上，按在胸口上，他却仍然冲着她不断地讲什么。讲的那么快，讲的那么急，他满脸通红，茶机上还有一个倒下的空白酒瓶子。
接着，他又看到自己将很多白色的药片装进一些药瓶子，那药片上写着字母“Vc”。
然后他不见了，谢娜躺在沙发上，脸上盖着白绸布，身上盖着白绸布，上面有一个血红的十字架。他看到女儿扑在谢娜身边哭，看到丈母娘一头栽倒在地。丈母娘的一只手垂到了谢娜身上，那张盖着脸的白绸布被触掉了。谢娜的脸露了出来，发青发白的脸，睁得大大的眼睛，陷在黑色的眼眶里，嘴角有些歪，那是因为身体疼痛紧张抽搐引起的。
最后，陆谷山来到女儿的房间前。他看到桌子上谢娜的骨灰，谢娜的遗像，遗像前两个小玻璃瓶里，几朵已经谢了的白菊缓缓在眼前开了起来。他看看电子日历，时间是妻子去世的第50天……
客厅里，有人在拨电话，报音键说：“13956852564”。陆谷山兜里的手机便开始唱起歌来，他接起来，客厅里、手机里，都是谢娜的声音，她说：“你回来吧，我在家等你……”
陆谷山听着听着，眼前一切都渐渐消失了，他最后听到丈母娘的声音：“这是他的报应吧，我女儿尸骨未寒，他就带女人回家。断七都不给她买支花，还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啊，大老远赶回来给你妈插花、擦灰啊……”
陆谷山看到一片白的看不到边的布向自己罩过来，像谢娜遗像前那些白菊一样，散发出奇怪的香味。那细长的、一条一条的花瓣变成了白色的虫子，很快裹紧了他。他闭眼前，突然想到了段柔，他想，要是能带着她一起走，应该会应验那句“做鬼也风流”吧。
